2018印刷行业是躁动还是焦虑?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即将过去的这一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。从跌宕起伏的中美贸易摩擦,到仍未翻篇的俄乌紧张对峙;从美国的“退群”,到英国的“脱欧”;从股市的动荡,到IPO的降速;从比特币的暴跌,到P2P的爆雷;从创投圈的熄火,到互联网公司的裁员;从摩拜的卖身,到ofo的危机;从拼多多的上市,到贾跃亭恒大的互撕……
总之,2018年有太多事,看似与印刷圈无关,却无法把它们完全忽视。
与让人似懂非懂的大时局、大事件相比,还有一些事情与印刷圈关系更为紧密。比如,房子卖不动了、汽车卖不动了、手机卖不动了、纸张纸板卖不动……骤然消失的增量需求,让很多行业的老板心慌慌,对近10万家靠天吃饭的印刷厂来说,也难免有或多或少的影响。
无论哪个行业喊难,出版业也感到“煎熬”都是一件特别值得关注的事情。近年来,虽然受到移动互联网的冲击,图书出版却一直保持着小幅上涨的态势,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。更重要的是,出版业还是为数不多的国有资本占据绝对主导的行业,竞争远不像市场化的印刷圈这么惨烈。
在不少人、不少行业都自感“艰难”、“煎熬”的2018年,印刷圈又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背影?目前看来,它似乎有些模糊不清:时而让人乐观,时而让人焦虑;时而让人踟蹰,时而逼人奋进……
无论如何,这都会是令人难忘的一年:不一样的2018。
一、如果只看宏观,从很多方面来说,2018年的印刷圈都有足够的让人乐观的理由。
比如,规模以上印刷企业的经营表现继续向好。进入2018年,规模以上印刷企业的营收和利润指标延续了上年的回暖走势,前十个月同比增幅分别为5.3%、2.9%,不及2017年,但明显好于2016年同期。唯一有些令人担忧的是:增速前高后低,有所下滑。
再比如,作为2018年全球最大的印刷展,10月下旬在上海举行的全印展火爆程度超出预期:展出面积达11万平米,比上届增加34%;与会观众达10.09万人,比上届增加31%。
在美国芝加哥、日本IGAS、英国IPEX等蜚声一时的国际印刷大展,或缩水,或停办的情况下,国内印刷展会的火爆尤为引人关注:毕竟,每年一个10万平米以上印刷展的节奏,在任何一个国家恐怕都是史无前例的。
比面积和观众数量更重要的是,参展商觉得有效果、能卖货。不止一家参展商表达了类似的感受:与两年前比,这一届展会印刷企业表现出了更强的投资意愿和投资能力,犹豫观望的人少了,看好就买的老板多了。
印刷企业投资意愿的复苏,还有更有力的证据。据统计,1-10月,国内印刷设备进口额达到18.23亿美,同比增长16.8%。除了印前设备进口额出现下滑,印刷机、印后设备和辅机零件进口额均出现明显增长。
尤为值得关注的是:10个月时间,胶印机进口额达到6.54 亿美,同比大涨52.6%,已经超过2015-2017三个年度的全年水平。
统计层面的数据还被一个个鲜活的企业投资案例所证实。大致是在9月初,很多老板的朋友圈都被一波身价四五千万的印刷机刷了屏。原来,在深圳、中山、上海、贵阳等地,有多台高端又高价的胶印机集中安装到位。
一下子看到这么多“巨无霸”,难怪有人要感慨:谁说做印刷不赚钱的?4000万的海德堡说买就买!买机器不赚钱,你信吗?
是啊,不赚钱,你信吗?11月初,三好同学在贵州永吉现场感受了一下“巨无霸”的风采——1台价值四五千万、13色+冷烫单、长度超过30米的高宝印刷机。当这个“钢铁超人”以18000转/小时的速度高速运转,不赚钱,它在干什么呢?
在商业印刷圈,小森凭借一款专门为中国市场量身定制的大幅面印刷机GL46,扭转了此前的市场颓势,2017/18财年(截止2018年3月)在大中华区的销售额暴涨78.75%。
三好同学听说,价值近百万美金的GL46,有的合版厂一下就订购了10台,还有的订购了6台。至于,一两台、两三台的,很是常见。想要早点拿到机器,还得有点实力才行。各位老板说说,要是买机器真不赚钱,有谁会真金白银去打水漂玩么?
二、按常理,行业投资意愿的突然升温,通常意味着市场景气度的回升,以及圈内老板的集体 “亢奋”和“躁动”。道理很浅显: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,总有敏锐的老板,能率先感觉到市场看似微小但向上的变化,并为其激励和鼓舞。
就像2010年,国内胶印机进口量和进口金额,双双创出近20年的第二高点,分别为1450台、10.89亿美,同比增幅高达57.83%、55.58%。与之相伴随的是:当年国内印刷总产值同比增幅,达到创纪录的21.02%,一年多干出1339亿的产值。
可2018年这一次,的确有些不一样。在不断上涨的投资意愿背后,很多老板给人的感觉不是“亢奋”,而是“焦虑”。
重庆一位从业30多年的资深印刷人说:这两年,搞印刷太难了,很多厂都是“硬挺”着。
一位刚大手笔买设备的老板说:你知道,现在竞争太激烈了。
一家印刷电商的老板,在参加某圈内活动时感慨:以前,大家都很好过;现在,大家都很“焦虑”。
圈内老板与日俱增的“焦虑”,来自很多方面。比如,它与“环保”有关。
进入2018年,因环保问题“一刀切”的停限产似乎少了,印刷企业的环保压力却未见明显弱化。
在北京,因挥发性有机物超标排放被给予行政处罚的印刷企业明显增加,北京美通公司甚至因整改后仍未达标,被处以按日连续计罚,罚款额达到200万,创印刷圈之最。
在石家庄,因烟气在线监测设备未按规定设置相关参数,安姆科旗下的河北奇特公司被处罚款20万,相关责任人还被行政拘留。
在广东佛山,一印刷厂因未批先建及私设暗管偷排废水,被处罚款超100万。
在四川成都,正在冲刺IPO的金时印务因废气排放屡屡被周边居民投诉,以致环保部门驻厂监管。
“焦虑”还与纸价有关。从2016年10月开始大幅上涨的纸价,到今年下半年终于变得“高处不胜寒”:国家统计局监测的高强瓦楞纸价格,从5月中旬的年内高点5089.3/吨,一路跌至12月上旬的3757.0/吨,降幅达到26.18%。作为文化和商业印刷的主流用纸,铜版纸的价格跌得更狠,已经从本轮上涨的高点近8000/吨,狂泻至5000多/吨。不止一位老板表示,铜版纸价格已经跌回两年前。
纸价下跌对印刷厂来说本是好事,可总有人踩不对“鼓点”。
一位圈里人感慨说:有的印刷厂6000多块一吨的纸还在路上,纸价已经跌到了5000多。还有人说,要是有老板在价格崩盘前屯了太多纸,估计只能忍痛“割肉”了。
三、环保也好,纸价也好,对圈内老板来说,都是外因。2018年,印刷圈不断累积的“焦虑感”,更与印刷市场自身的变化有关。
这一年,商业印刷市场的变化最为引人关注。随着票据电子化、营销在线化的推进,越来越多原本利润丰厚的票据印刷厂感受到寒意,越来越多原本追求稳健的商业印刷厂发现“订单在消失”。
本就缺少增量的市场,还面临着合版印刷厂不可遏止的扩张冲动,带来的残酷竞争与加速整合。8月的时候,有老板说:合版印刷厂发起了“夏季攻势”;11月的时候,有老板说:合版印刷厂在发起“冬季攻势”。
总之,在效率不断提升,而又格局未定、群雄逐鹿的商业印刷市场,简单粗暴的价格战看上去正在成为一种常态。
从这个层面来说,小森GL46或其他类似胶印机的热卖,可能会给印刷厂带来阶段性的竞争优势,却很难帮其长期维持相对较高的利润率。因为效率的提升,伴随着价格的下滑。
在书刊印刷市场,“转折”来得令人措手不及。年初时,由于环保治理、企业外迁,北京及周边地区的书刊印刷产能还处于阶段性供给不足的状态。这种多年未见的局面,一方面令出版社心急火燎,另一方面则让印刷厂有了几分不愁没活干的从容,一度甚至还有了一点点议价的空间。
问题是,好景不长。随着书号发放的收紧,从八九月份开始,北京的一些出版社就已出现书号耗用殆尽,出书量大幅缩水的窘境。下游行业的意外变化,对专攻书刊的印刷厂来说,就是市场需求的萎缩。一位在书刊印刷厂负责营销工作的朋友,悄悄说:唉!这几个月,我们的业务量下滑了百分之二三十。
供需关系的再度逆转,已经开始影响企业的经营决策。一位原本想在山东投资建设高逼格智能化书刊印刷厂的老板,已然终止了计划。
包装印刷,通常被看作印刷圈最具成长潜力的“市场蓝海”。书刊不好做了,转包装;商务不好做了,也转包装。
可从2018年来看,包装印刷市场的压力似乎一点也不少。因为与包装紧密关联的下游市场,增势不再迅猛。比如,1-10月,国内的卷烟产量微增2%,10个月有4个月同比负增长;白酒产量微增1.5%,同样有4个月同比负增长;手机产量累计下滑4%,9月、10月同比跌幅分别达到10.6%、11.6%。
当既有市场增量不再,急于扩张的包装印刷大佬便只有跨界“打劫”。于是,我们看到:2018年,以裕同、劲嘉、东风、虎彩等为代表的大佬,都在坚定地推进大包装、多化策略。做手机包装的裕同要做烟包,做烟包的劲嘉、虎彩在做手机包装。此外,它们还有一个不约而同的选择:布局酒包装、化妆品包装、奢侈品包装等高毛利细分市场。
有人在进击,有人却想退却。比如,在一度被认为是利润高地的手机包装市场,随着下游行业的价格搏杀,能给印刷厂留下的价格和利润空间越来越有限。
有圈里人感叹:一些国内手机厂商的订单已成“鸡肋”,不做吧,量还可以;做吧,几乎不赚钱,搞不好还要搭进去。
四、各种内外部因素的交织,给2018年的印刷圈留下一个鲜明的印记:市场的加速分化与整合。圈里人预期已久的行业“洗牌”,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悄然到来。
这突出表现在印刷企业数量的走低上。据国家新闻出版署统计,通过2018年年度核验的印刷企业共有约9.91万家,比上年度减少了2366家,近10多年来首次降至10万家以下;与2013年的高点相比,更是减少了近7000家。
如果以2016年年度核验数据为基数,不考虑新注册企业带来的增量,部分地区印刷企业的淘汰率更为惊人。
比如,两年时间,广东、上海、天津、北京四地的既有企业淘汰率分别达到27.82%、22.53%、21.97%、15.59%,高得有点让人想不到。即使加上新注册企业带来的增量,两年间上海的印刷企业数量也减少了19.38%,广东则减少了18.36%,天津、北京好一些,也都超过了10%。
有的企业在淘汰,还有的老板在“硬挺”,实在挺得累了,就有人想:是不是可以卖厂变现,平稳退出?
7月时,去了趟深圳。有朋友提到:圈内10多位老板围一圈聊天,有七八位都表示,如果有人接盘,愿意考虑将工厂转让出售。回到北京,顺手写了篇《有多少搞印刷的老板想卖厂?及为什么说如何退出,已成为部分老板必须面对的问题?》,阅读量居然到了1万+。
相对于关厂卖设备,将工厂整体出售自然是更好的退出选择。问题是:印刷圈这么大,老板间的工厂买卖却远不像想象那么简单。2018这一年,亲眼所见:有的厂有人愿意买,老板却不愿意卖;有的厂老板愿意卖,可又没有人愿意卖;还有的工厂老板想卖,也有人想买,可条件又不一定谈得拢。
不想关,又卖不掉,很多老板还是只能“硬挺”。问题是:工厂做到了“硬挺”的份上,对老板其实是一种煎熬。如果不想活得这么“苟且”,怎么办?那就要想方设法,做得有点不一样。
在某种程度上,2018年圈内部分老板突然“躁动”的投资意愿,其实正是“焦虑”之下的应激反应。
关于这一点,广东讯越小秘书公司的张浩盛说得很到位:老板们勒紧裤腰带也要买印刷机,属于典型的“换运动鞋”理论——他们要想法跑得比对手更快。他还说了一句:聪明人在关键时刻是想着怎么活下去,傻子才想着无论何时都要赚钱。
这句话很经典。当前,部分圈内企业加速进行设备更新,确实是想更好地活下去,而不一定是要多赚多少钱。
问题是:一边是下游需求的疲弱,一边是不断增加的高速、多色,功能还越来越多,自动化水平还越来越高的印刷机,印刷圈的产能到底是更少了,还是更多了?
至少,在三好同学看来,只有印刷厂的淘汰,没有印刷机的减少,印刷圈的去产能就很难实现。这就又回到了张浩盛提出的那个问题上:多出来的印刷机能去哪?扔进太平洋?不可能。但凡是继续在国内流转,就还是咱们的既有产能。
所以,不如卖给印度、巴基斯坦、尼泊尔、越南等印刷业还有待腾飞的新兴国家,或者非洲兄弟。不过,据说连尼泊尔都开始瞄准德国买新机器了,真要把二手机卖给他们好像也不容易。反倒是,欧美国家淘汰下来的设备,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国内。
买高端机器,能够阶段性地帮助老板化解焦虑重塑竞争力,却很难从根本上化解行业面临的去产能与提效率的两难选择。
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和出路?当然还是有的。比如,商业模式的创新。
最近三五年,印刷圈的创新热情和创新实践,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。从前些年的合版印刷,到后来的云印刷、印刷电商,再到最近的新零售、智能包装、定制包装,圈内老板创新的视野越变越宽,创新的探索越做越实。
虽然有些设想最终被证明只是“画饼”,有不少钱真的打了水漂,2018年印刷圈的创新实践还是不乏亮点。
比如,世纪开融资1亿,估值达到10个亿。再比如,小批量包装定制正风潮初起。就连专注为印刷包装企业提供废纸回收服务的“千鸟互联”,都拿到了A+轮数千万的融资。
当然了,新力量、新选手的入场,也意味着原有产业链连接的打散与重配。比如,在合版厂和印刷电商崛起之后,原本各自为战的快印店、盘商就有期盼,也有忐忑。因为不断进击的新选手,对他们来说,既可能是合作伙伴,也可能是难以挑战的强大对手。
有一家大型印刷厂的老板,在面对抢走了自己的客户和订单,又转身找自己合作的电商平台时,就十分困惑与纠结:到底要不要与破门而入的“野蛮人”开展合作?
五、即将翻篇的2018年,给我们留下一个模糊而又略带焦灼的背影。在看似意外的投资“躁动”背后,是老板们不断累积的“焦虑”,以及“焦虑”之下的奋起与应对。
面对越走越近的2019年,不少老板或许都有类似的疑问:新的一年,印刷圈会变得更好吗?从根本上来说,这取决于对当前行业面临挑战深层本质的研判。
从大的发展周期而言,在经过近二三十年的高速发展后,野蛮生长、快速扩张的印刷业必然会经历一个减速调整、模式转换的过程。只不过,环保治理、纸价跌宕、互联网+、贸易摩擦等外在因素的叠加,增加了这一过程的复杂和不确定性。
对于即将到来的2019年,纸价可能趋于平稳,贸易摩擦可能趋于平息,但一些长期的趋势性变化却很难出现根本逆转。
比如:环保治理的要求不会明显放松,部分印刷细分市场的萎缩仍将继续,印刷企业的分化与整合不会停止,新型商业模式对既有产业链的颠覆与重建可能走向深入……
从这个角度来说,在新的一年里,很多印刷企业面临的挑战或许不会明显减少,整个行业却可能走在迈向“更好”的大路上。
因为在一番洗牌之后,行业的利润率不一定会提升,行业的市场格局却可能趋于稳定。而稳定、可见的市场预期,会抚平老板们心中的“躁动”与“焦虑”。
好了,2019年就要来了,让我们做好准备迎接它。最后,祝所有的老板,2018年圆满收尾,2019年平稳开局!再难的日子,也会有“云开雾散”时!
责任编辑:苗蓉